【人心人術】和平是台灣最美的顏色:廖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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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畫出和平美好的世界,以彌補我傷痛的心,更希望世人同感溫馨和諧。」──廖德政

今日台灣民主和自由的美好,一路走來艱辛蹣跚,民主、自由和人權都不會從天而降,都要透過人民自己去爭取。記憶歷史,是不要再重蹈覆轍,是要找尋繼續成長的力量。台灣前輩畫家廖德政,經歷大時代歷史的磨難,他的一生就像一部近代台灣史,我們來看廖德政的人生故事。

廖德政(1920-2015)出生在日本時代的台中神岡,廖家是當地仕紳望族,廖德政7歲時進入岸裡公學校就讀,這也是他的祖父廖乾三捐地建蓋的校舍。廖德政的父親廖進平是接受新式教育的知識份子,很熱衷於公共事務,1927年參加蔣渭水等人成立的「台灣民眾黨」,這是台灣人成立的第一個政黨,希望實現政治的、經濟的和社會的自由。

公學校畢業後,廖德政進入台中一中就讀。就像台中一中創校紀念碑前二句寫的:「吾臺人初無中學,有則自本校始。」台中一中是台灣第一所專門為培育台灣子弟所設立的學府,廖德政在這裡度過五年的中學時光,他對畫圖很有興趣,也代表學校在美術展中獲得特選獎。

順從繪畫的渴望

儘管如此,父親還是希望廖德政未來能夠當醫生。他只好跟爸爸說要到日本學醫,獨自搭船前往日本,一到了東京就改學畫圖。

直到隔年考試時間過去,他才寫信跟父親說報考各醫學院都落榜:「請父親原諒」。廖德政寫信給人在台灣的父親不到兩個禮拜,父親親自來到東京希望他明年能夠繼續報考各大醫學院;廖德政決定順從自己對繪畫的渴望,他到川端畫學校接受密集訓練,為報考東京美術學校做準備。

隔年他幸運考取,成為東京美術學校在戰前的最後一位台灣籍學生。太平盛世時間不長,接連幾年都在戰事中度過,廖德政的父親交代兒子不管時局再怎麼變化,一定要堅持兩個原則:「不要改姓氏」、「不當日本兵」。他親眼見證了原子彈投下的那一刻,也看到繁華東京就這麼化為焦土,幾經停課休學,廖德政終於在二戰後順利畢業。

想念卻成夢靨的故鄉

畢業後登船返鄉,那年是1946年,廖德政26歲。回到台灣他到台北師範任教,負責教美術課。

走過烽火,終於回到想念的熟悉故鄉,誰知一場夢靨很快襲來。

1947年發生「二二八事件」,事件發生時廖德政的父親廖進平恰在天馬茶房隔壁的餐廳聚會,常批評時政的他目睹整起事件經過,又得知鎮暴部隊21師就要抵台,他遂展開逃亡。

便衣和憲兵很快登門抓人,要帶走廖德政的父親,廖德政說我們也不知道父親去向。擔心父親的同時,他也擔心自身安危。廖德政逃到中山北路的美國大使官邸(今「光點台北電影院」),向當時副領事葛超智(George Henry Kerr)求援,進去才發現裡面已經躲了將近三十位年輕人和學生。

廖德政暫時安全了,卻很擔心父親的安危。音訊全無的父親,逃往八里一帶後被密報逮捕,在「二二八事件」中不幸遇害,「密裁」於淡水沙崙海邊。

畫圖思念父親

摯愛的父親在二二八事件中受難,悲憤的廖德政毅然辭去師範教職,他不想再和官方有任何瓜葛。

從此身為長兄的廖德政,得扛起整個家,他在同學介紹下到開南商工任教。長輩再三告誡他:「從此要做個沒有聲音的人!」他只好寄語於繪畫,藉由畫圖思念父親,表達難言苦悶的悲情。

獲省展第一名的《清秋》,便是這時的作品,取名靈感來自同鄉呂赫若的同名小說。廖德政一直到解嚴之後,才說出這幅畫的創作暗喻。高高的竹籬笆裡,豢養三隻公雞無奈地仰望灰濛濛的天空。畫裡昂首的公雞就是廖德政自己的投射,他說:「我心中多麼希望這隻公雞有一天能衝出藩籬,自由地走出去。」這是廖德政對自由最深的企盼。

他也常以觀音山為題材,從觀音山眺望父親遇害的八里渡船頭。觀音山系列作品,杳無人煙,畫面所及的,盡是最翠綠的台灣風土。

一生追求最寧靜的綠色

廖德政晚年受訪時曾說:「我一生要來追求台灣的綠色。」

廖德政這一代的人,走過戰爭,特別自己又是二二八事件的受難家屬,他特別厭惡戰亂的殘酷。希望畫出和平美好的世界,來彌補傷痛的心,更希望大家看到他的畫,都能感到溫馨和諧之美。

和平是台灣最美的顏色,有真相才有和解,有和解才能帶來團結。過去歷史的錯誤,對島嶼造成難以癒合的創傷,面對傷口包埋掩蓋,只會化膿成瘡,正確清創才是有效處理傷口的原則。我們或許沒有共同的過去,但是我們要共同面對歷史的過往,永遠記住這些歷史教訓,不再重蹈覆轍,永恆維持台灣自由民主的生活,我們才可以有更光明的共同未來。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