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王建民復出了!──絕不屈服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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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賽事最吸引人的一部份通常是:不被看好的一方在歷經某種挫折的淬鍊後,從失敗的泥沼中重新奮起,克服身心的痛苦,最後贏得勝利。這種情節,宛如古代神話中英雄冒險的歷程,也難怪前大聯盟執行長、曾是英國文學專家兼耶魯大學校長的A. Bartlett Giamatti會將棒球比賽逐壘推進的設計喻為神話英雄「出發」、「歷險」與「回歸」的過程。

而這英雄歷險回歸的神話,在歷代哲人眼中,其實正是砥礪人性不屈從於命運的最佳典型。據說天王宙斯為了報復普羅米休斯盜用天火給人類使用,因此決定向人類反擊。他命火神赫菲斯托斯用黏土塑造了地表第一個女人,並將她嫁給普羅米修斯的弟弟埃庇米修斯。臨行前,宙斯送給潘朵拉一個盒子,並籲令她不得打開。但偏偏好奇心及欠缺思考智慧是潘朵拉的致命傷,她不顧警告開啟了盒子,裡頭所預藏的宙斯準備施暴於人類的種種災難,諸如:貪婪、困苦、嫉妒、虛無、誹謗等,全數散入人間。但宙斯並不願看到人類純然受苦而死,於是他在盒中還放了「希望」這個元素──不論我們從正面或負面來解讀,至少,人類所擁有、唯一能克服那些災難的信念,只有「希望」。

所以,當薛西弗斯因得罪冥神而招來噩運,被處罰日復一日推著到山頂後便會滾落至另一側山谷的巨石時,或許在諸神的眼中,這將是一個永遠徒勞無功的磨難。但是,在卡繆(Albert Camus,1913-1960)看來,如果薛西弗斯所跨出的每一步,都有成功的「希望」在鼓勵他,那麼他的苦刑又算得了什麼?卡繆強調:當薛西弗斯「每一次從山頂上下來,漸漸地走向神祇的住所,他勝過了他的命運。他比他的石頭更為堅強。」換言之,命運掌握在個人手裡,人並非受命運擺弄的被動者。同為「存在主義」(Existentialism)哲學家的沙特(Jean-Paul Sartre,1905-1980)不也一再大聲疾呼「存在先於本質」(l'existence précède l'essence)?人絕非受制於某既定本質支配的存在,而是應該掌握自己命運的存在。

上述的神話與哲理若套用在過去曾於國家政經局面最為頹唐時挺身而出、撫慰千千萬萬國人不安心緒的王建民身上,那麼顯然更能具體彰顯出其中鼓舞人心的啟示。從2008年不幸受傷後,王建民就再也無法回到他連二年19勝的顛峰,他投球威力盡失,宛如折翼的蒼鷹,連最弱小的燕雀都能對他嘲笑愚弄。試想,一個人從世界最具象徵性球隊的王牌,一落而成滿場觀眾噓爆的過街之鼠,那樣的不堪與痛苦,有多少人能承受?加上復健期間他又爆出婚外緋聞,遭到網路酸民最無情的揶揄與叫罵,很多人都不免認為「王建民完了」,連那些原本衷心期待他重返榮耀的人,都不免信心動搖,徒然僅能為其掬一把同情的淚水了。

易地而處,我們大可想像王建民在過去七年所承受的身心折磨,完全不亞於普羅米修斯、薛西弗斯或吳剛(被處罰在月宮砍伐一株永遠不會倒的樹)的痛苦際遇。多數一般人在遭遇這般低潮時,大概都已放棄原有的理想;但王建民卻令人驚奇地持續固守他的山谷,持續推著在旁人看來徒勞無功的巨石上山,他的意志愈來愈強壯,強到終於克服了既有命運的磨難,重新站上大聯盟的投手丘。

有什麼比這樣更能激勵人心的故事?沒有人可以保證王桑從此便能一帆風順,甚至再創他過去在大聯盟的風光偉業,但那又如何?光就一個人可以忍受從雲端到谷底,無盡的嘲笑、挖苦、謾罵與質疑,最後自泥沼中重新昂藏而起來看,便已足睥睨一切預藏在潘朵拉盒子中的邪惡質素,啟迪人們領略生命的輝光與應有的堅持了,不是嗎?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