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台灣的慢船】軍人不該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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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上,台灣應該會是全球軍民關係最好的國家之一,因為幾乎所有成年男性都服過兵役,對部隊再熟悉不過。事實卻相反,台灣人不屑、唾棄軍人的程度恐怕是全球僅見。為什麼?除了歷史與結構性因素之外,台灣軍人總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方,才是根本原因。最近的憲兵隊和教官事件,提供了最佳例證。

歷史與結構性因素

台灣軍人的地位低落,如果要細說從頭,我們無法忽略其中的歷史與結構性因素。台灣人之所以對軍人沒有好感,和最近才紀念69週年的二二八屠殺有一定關係──一個最簡單的結論就是「軍隊槍口對內,屠殺『自己的』人民」,儘管國防部會告訴我們,古寧頭、八二三是軍人保衛了台灣,但二二八屠殺的史實終究大幅影響了數代台灣人對軍人的看法。

正如同人民解放軍在1989年六四將槍口指向中國人民,二二八的血腥歷史,註定成為中華民國武裝部隊揮之不去的原罪。重建信任,是一段漫長的旅程。

但「軍隊國家化」的持續失敗,造成信任遲遲無法重建。一般人往往忽略,當年「國軍」意指「國民政府軍」,時至今日它仍稱國軍,卻依舊不是「國家的軍隊」,某種程度上仍比較像是「國民黨軍」。二戰日本部隊效忠日本天皇而非人民,故稱皇軍,「國軍」敢大聲說它效忠的是台灣人民,而非意識形態?

而許多退伍將領和軍人的干政與集體「反獨促統」傾向,不但再次強化了這個結構,也更加凸顯軍人不知為何而戰、不知該對誰忠誠的荒謬。這個背景,加上部隊與國防部夙為台灣最官僚機構之一,軍人地位的低落,其來有自。

你站在哪裡?你在作些什麼?

軍人是一種奇怪的存在,近年來雖然發展出協助救災與人道救援等概念,但他們存在的基本概念還是作戰,以武力手段保衛國家、憲法與人民。可能要摧毀,也可能要殺戮,這就是他們被賦予的角色與責任,nothing more and nothing less。

不可否認的是,軍人在戒嚴時期被賦予了其他任務和角色,而且延續至今。正因為它未曾被好好的修正,時間一久大家似乎都習慣了,直到軍人再一次在不正確的時間,以不正確的角色出現在不正確的地方。

這兩天的憲兵隊偵辦白色恐怖文件網路販賣事件,軍方聲稱並未進行搜索,案情細節仍在調查中,我們就姑且不預設立場作判斷。不過很明顯的事實是,憲兵在沒有搜索票、未會同檢察官共同偵辦的狀況下進入民宅。

軍人在承平時期可以隨意進入民宅嗎?即使負有偵辦任務,可以在沒有搜索票的情況下進入民宅執行偵查嗎?先不論案情細節究竟為何,光是這兩點就透露出憲兵對自己的角色缺乏正確認知,同時嚴重缺乏法治概念了,被砲也只是剛好而已。

這會導向一個根本問題:憲兵在台灣除了「軍事警察」角色之外,至今仍被賦予「司法警察」任務,是否有必要作徹底變革?美軍憲兵明列五大任務為「機動支持、保護性武力、戰俘拘留與安置、執法與維持軍紀以及警察性情報工作」,且執法範圍限制為美軍轄下的人員和基地,並不涉及一般民眾。

另一椿政大野火陣線事件,起因是教官撕毀二二八傳單,最終以學校道歉、聲稱教官新來乍到、不熟悉規定試圖收場。我們同樣不需要執著於細節,只需要直接切入這個已經被問了800萬次的問題:校園裡應該有教官嗎?

沒有人能否認教官存在校園的過往,但身份依然是軍人的教官,應該持續存在於校園嗎?平心而論,求學時期遇過的教官都是好人,他們也確實為學校分擔了照顧學生的工作。問題是,這些工作不需要一定由軍人來作。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在高中和大學校園裡有軍人,這本身就是一件極度反民主的事,不應該再被容忍。

相同的,在政治抗議場合也不應該出現軍人,而儘管退伍軍人已視同平民,如果他們有任何責任感、使命感和羞恥心,也不應出現在與北京交心的場合成為宣傳樣板。

和社會上每一個不同位置的人一樣,軍人應該知道自己該出現在哪裡、該作些什麼。

讓軍人回歸本位

說句公道話,軍人的辛苦往往不是一般人可以了解。他們犧牲了很大程度的自由,作著許多只要沒有戰爭發生就彷彿一點必要性都沒有的事。

我們如果真正支持軍人,就該支持並督促他們作自己份內該作的事,不要任意將阿兵哥當廉價勞工來使用,但也不要賦予他們原本就不屬於軍人的任務,更必須要求他們忠於國家、忠於國民、忠於軍人職責,站在軍人該站的位置。

相對的,軍方如果想擺脫已被「污名化」的軍譽,必須充分了解身上軍服與階級所代表的意義,停止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方作錯誤的事。有朝一日,重新贏得人民的信任。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