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想想】 青春18:用鐵道串起說走就走的熱血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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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北海道一座偏遠小車站,為了讓一位女高中生能順利上學,堅持營運,今年女孩畢業後,它也將在三月功成身退廢站的溫馨小故事,亦被台灣媒體報導,引起討論。車站牽起一段又一段的鐵道,把追夢的人帶往遠方,也把心愛的人送回身邊,編織出無數故事。而在日本,一張車票,就會是一段青春記憶。

喜歡到日本旅遊的人一定對JR PASS不陌生,但日本JR還有另一種車票,叫做「青春 18」。一年有三個時期限定販賣,一張日幣11850円(約台幣3400元),車票有五格,使用一格(約台幣680元),即可在一天中無限制搭乘JR列車,但它跟JR PASS不同的是,僅限乘坐車速較慢停站較多的普通、快速列車,可以五個人同時在一天當中使用,也可以一個人自己使用五天,無論要做為好友們之間的小旅行,或者自己說走就走的自由之旅,使用方式都很彈性。

青春18從1982年就開始販售,當時,日本國有鐵道正受赤字營收之苦,要如何開源?他們想到了發行新套裝優惠車票,來吸引更多顧客的方式。他們將車票命名為「青春」,從愛冒險的學生族群「下手」。起初,車票被命名為「青春18のびのびきっぷ」,1983年春季發售時改名為「青春18」。其實我很喜歡最剛開始的名稱,「のびのび」(發音念做nobinobi),可以寫成漢字的「伸び伸び」,能解釋成不斷延伸或是不急迫、可以以閒適的心情來進行某事之意。

自從我到日本生活之後,這張車票就成了我每一季給自己的獎賞,或者也可以稱為考驗。某一年夏天,我計畫了一場從大阪到鳥取再到廣島的超長距離青春18旅行,又有一次決定說走就走,搭上最早一班車直奔仙台。這些旅行每一次移動都得花上七、八小時,但我很喜歡搭車,尤其喜歡搭長距離的車子,因為光是凝視著車窗外的景緻從都市到鄉間,從繁華到自然盡收眼底,就已經是一場有趣的旅程。

前往仙台的那場旅程,我以東京中野車站為起點,搭上清晨4:25第一班車,轉了六次車,在中午12:16抵達東北的仙台市。將近8小時的車程,踏上平地的瞬間,腳步還有些漂浮,眼前的仙台有種恍惚的奇幻感,不是充滿浪漫炫麗色彩,而是帶點冷調的虛無感,像是一整座被架空的城市,行走其間,像是在一個大型的片場,彷彿所有建築物都只有正面的背板,擦肩而過的路人都是演員,看不見的地方架設著監視器,有龐大的工作人員在主控導播機,切換切換切換畫面,每一刻都像是舞台上的演技。我想起了喜歡的日本作家伊坂幸太郎,以及那些日常舞台下寫實參雜魔幻而懸疑氛圍的推理故事,似乎就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平行上演,經過仙台車站的置物櫃,我想起了《家鴨與野鴨的投幣式置物櫃》,索性到書店裡尋找伊坂的專櫃,如果與作家本人無緣,那麼就用指尖滑過作品,作為遙想,雖然這是在各種書店都可以做的事,我家裡的書櫃還有一樣的書呢,但青春18帶著我到遠方,延續著剛才在車廂中的旅行感,讓人覺得閒適自在、nobinobi。

當年的日本國鐵真的很會想,看準學生愛玩不怕苦,沒什麼經濟能力卻有飽滿精神力與時間的特性,在學生春季、夏季,冬季休假前後的時期發行,把可搭乘車種排除掉商務人士或成人們比較常使用的新幹線、特急、急行列車,使用者只能拉長乘車時間來換取距離,許多「神人」計算出複雜的轉車方式,只要有恆心跟毅力,一天從東京搭到名古屋、大阪也不是問題,使用者互相分享乘車技巧,調整出最適合自己的路線(參考網站「青春18きっぷ研究所」)。也因為普通列車是每站都停,意外會抵達原本應該一生都不會有停駐緣分的車站,無人偏遠的小車站彷彿世紀末般的寂寥感,有時反而成了一種特殊的秘境風情。

青春18的宣傳海報(參考網站「あの頃の青を探しに行こう!青春18きっぷのポスターでみた日本の絶景6選!」),也常以這些小站們為主角做視覺設計。比如位在愛媛線的JR予讃線下灘車站,其實是一個無人車站,車站本體就像是平常簡陋的公車候車亭,鐵皮屋簷、鐵桿柱、長椅子,但它其實是日本離海最近的車站,夕陽、日出,都是絕美風景,許多人就透過宣傳海報的介紹來「踩點」。如果沒有青春18車票,這些小站恐怕不會成為旅人的目的地,只會是未曾得知、注定將錯過一生的景致。

而青春18背後,其實還有一個挺青春的故事。車票開始發行時,日本國鐵積極宣傳,還製作了宣傳主題歌曲,當然,當時「赤字」當頭、經費削減的國鐵,自然不會花錢請外頭的專業人士製作,而是商情自家社員、當時擔任富山線車掌的一位26歲年輕人伊藤敏博幫忙作詞作曲,完成了「青春18」這首宣傳曲。

對音樂抱持濃厚興趣的伊藤,高中畢業後就開始在國鐵任職,雖然捧到了鐵飯碗,卻沒放棄歌手夢,他和職場上的前輩組成樂團,時不時進行街頭表演,伊藤甚至在YAMAHA舉辦的音樂比賽中得過獎,將該曲「サヨナラ模様」出成唱片還賣出了70萬張,引起轟動,還常上電視唱歌,但國鐵不准職員做副業,他繼續認真當車掌,認份地幫公司製作宣傳曲,或者配合活動舉辦車廂內的個人演唱會,乘客暱稱他為「車掌歌手」,還有女粉絲指定想坐伊藤車掌的車。但他的歌聲終究沒有鎖在小小的車廂中,眼看日本國鐵於1987年進行民營化,他也決定讓自己也「民營化」,1985年時退職專心當歌手,還在該年舉行了全國巡迴演唱會,該年他出了一張作品,名字叫做《旅の途中で》(旅程的途中)。

伊藤後來大多在日本北陸地區活動,後來曾經因為身體狀況不佳而一度停止活動,雖然不太清楚他的名字是否存留在日本五六年級生的心中,但卡拉ok中還是點得到他的歌,而他也在2013年10月時日本北陸本線的一百週年紀念中,於富山車站再度舉行小型車廂演唱會,伊藤穿著當時車掌的制服,持續唱著歌。

車掌下了車,走往心之所向的音樂之路,而我們則是繼續坐下去、坐更遠,要走過更多的路之後,才能由自己親眼驗證青春是什麼,蒐集著各地的獨特與風情,以及心領神會的每個片刻,幾乎可以帶你到日本各個角落的、名謂「青春」實則對年齡性別國籍沒有任何購買限制的青春18,必然可以領著你編寫了一箱子的故事,只要你有時間,以及跳上車的勇氣。

你準備好再度重返青春了嗎?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