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教育,只剩下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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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的下午四點半,颱風剛從太平洋邊緣掃過,在昨夜下了整晚的雨後,台北的天空今天一整天陰霾,氣溫也比昨日的高溫降了快十度左右。

我從學校側面的小門走到人行道上,離開約聘教師的身份,離開人文學科的窘境,離開沒有人發現的小型腦內革命。這是臺灣小學校園裡尋常的一天,三十分鐘前,擠滿走道的學生背著書包、魚貫走出校門口,等在圍牆外接送他們的除了少數的父母、爺爺奶奶之外,更多的是安親班、補習班的車輛和工作人員。

今天功課是什麼?是大人們一致的招呼語,少數幾個大人會問起孩子今天在學校過得怎麼樣,但大多數人不太在意今天孩子在學校學了什麼,而是比較關心接下來要做什麼。大家期待孩子可以像電子產品一樣,用不斷電的學習模式塞滿他們小小的腦袋,安排配合家人下班時間才告一段落的加強和才藝課程。

你說,這是現代社會的常態,是的,這是出生在知識爆炸時代的必然經驗,甚至是一種全球化的新興育兒形式,所以,你也錯過了今天發生在孩子腦內的小型革命。你不會知道他今天學會了什麼叫全球化下的經濟體系,你可能不相信在考量成本與收益的情況下,他已經知道要如何把臺灣的珍珠奶茶行銷到國外去,當然,如果你看見他自信滿滿的站在台上發表如何縮短貧富差距的看法時,一定就更加訝異了。

我們的社會,一向不重視不能當飯吃的人文學科,所以在大學校園裡,人文社會學院總被好心地安排在最靜謐的角落,在國高中人文學科是被拿來借課的對象,在小學校園裡,人文學科是用來拉高考試平均分數的科目。事實上,在人文學科中還是有位階之分的,特別是在小學校園裡,那些可以用來表演、比賽的音樂與美勞,和不知道可以表演什麼的社會科,在主事者的眼中高下立見。能拿來考試、比賽的都拿出來了,剩下不能拿來考試、比賽的,彷彿都失去了教育的價值和意義,只剩下鐘聲還在每節上、下課的時間響起。

「教不嚴,師之惰」的時代也已經過去了,整體社會風氣和現代家長的教養態度與昔日截然不同,小學教育在「快樂學習」的口號下只能淪為陪襯品,失去最初健全人格的功能。相較於我們在亞洲的左右鄰居,日本、韓國皆有獨立設科的道德課在教育國家未來主人翁的品格,遠在歐洲的法國小學校園裡還有嚴格的留級制度,並以哲學為基礎,訓練學生的邏輯及壯大他們的思想。

反觀臺灣,教育商品化的苦果不只發生在高等教育,也使小學教育產生了質變,少子化現象更讓這樣的情況加劇。學校在年年減班的招生壓力下,教師失去了專業知識的主導權,家長的需求成為教育的內涵,教育事業逐步變相為服務業,家長、教育局、學校、教師,形成一道施壓的惡性循環結構。在這個結構底下,師生關係變得不若過去那麼單純,有熱情、有理想的教師在無力作為的教育現場,只能以「不管不教」明哲保身。

於是,在這樣的教育環境下,我們可能培育出一個很擅長展現自己優勢,但是卻沒有同理心的孩子,這個孩子或許沒有學會探索家鄉的歷史文化,但卻很了解大人世界的權力運作,這個孩子可以說出最新、最流行的電子產品來自哪些國家,但卻對其他經濟弱勢的國家一無所知。像這樣無感、思想貧乏、欠缺公共意識的,就是我們使用國家資源用心栽培出來的孩子。

最後,這樣義務教育的結果是符合整體社會所期待的嗎?更進一步來看,這些孩子具備成為世界公民的資格嗎?或者,讓我們回到事情的最根本:像我們這樣一座島嶼,究境想培育出怎麼樣的下一代?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