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模仿遊戲》談科普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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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奧斯卡的風潮,《模仿遊戲》在國內上映後票房不惡,也如預期引起一些討論。除純粹電影欣賞的角度之外,持批評態度者通常聚焦於史實的偏離。從圖靈的個性到解碼的工作,電影與史實的確有不少出入,然而這畢竟是一部娛樂電影,編導用自己的想像表達圖靈的故事並不意外,認真的觀眾不難自行找可靠的傳記補正。這部分固可批評,但筆者並不認為這是這類電影的重大缺陷。

比較大的問題反而是跟風式的科普寫作,信口雌黃造成的負面影響,比電影把一些無關緊要的史實隨劇情需要改編還要嚴重。因為那不只是錯誤的記憶性知識,而是把科學活動變成一種誇張浮華的天才派對,不但無法將重要的科學典範準確地介紹給無背景知識的大眾,更是異化科學工作的元凶。

以《模仿遊戲》這部電影為例,有科普作者為了加強圖靈的神力,用簡單的高中數學,以排列組合得到1087這個可能比已知宇宙的原子數目還大的數字,然後宣稱要從這麼多的組合中找到解密之鑰,比大海撈針還難,而偉大的圖靈辦到了。但這樣的形容完全沒有科學上的意義,也誤導解碼工作要面對的問題。把科學活動神秘化不是拉近民眾,而是讓平庸如我輩者望而怯步。而民眾的疏離,正是失去有效監督的開始,誤以為要提升科學研究,就是要擲金如土,打造華麗的科學貴族。

這是台灣科普寫作相當普遍而嚴重的問題。市面上不乏印刷精美的科普雜誌,但往往華而不實,粗糙地翻譯外稿,多年來並沒有培養出一批有學術孕底的科普寫手。一方面學院並不重視,科普作品完全沒有學術上的地位,對升等毫無幫助,年輕學者不可能把精力挹注於此;另一方面各領域頂尖的研究者也無暇照顧大眾教育,他們隨時忙於應付無止無盡的會議與計劃,以至於我們的社會無法產生如霍金這樣的頂尖科學家,以專業的態度寫出《時間簡史》這種科普鉅著。

其實歐美如霍金這一級的科學大師比比皆是,但他們從不吝於指導大眾,肩負起科學的普級教育。我們的科普書寫卻由另一批人掌握,他們未必學有專長,卻能靠其政經關係,長時經營出一定的權威地位,學霸一方,但有如另類名嘴,無所不談,對其不熟悉的主題,不是東抄西抄,就是以誇張的語言發揮想像。不久前某「知名」學者胡亂超譯,還引起史無前例的退書風波,台灣科普界之畸形,可見一般。

回到圖靈,相對於他在科學上的巨大貢獻,國人對圖靈幾乎完全陌生,即便是電腦科系的師生,不少人也是懵懵懂懂。因此,書寫圖靈的空間在國內是相當大的。若以《模仿遊戲》為架構,在破解德軍密碼機的主軸之外,電影不斷提及圖靈在科學與哲學上更重要的兩個貢獻,「電腦的發明」與「人工智慧」,但都只能點到為止,顯然是銀幕上無法處理的科學史大問題。這才是科普作者看完電影後必須承接的任務,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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