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住民啊,你的樣子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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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MATZKA樂團之主唱MATZKA於原合約期滿後選擇以個人名義發行新單曲〈A Li Yang〉(排灣族語「朋友」之意),日前接受平面媒體專訪暢談此歌曲的創作理念,該篇報導[1]以〈主唱脫團出單曲,談原住民貪杯 Matzka恨鐵不成鋼〉為標題,MATZKA則大談「原住民的貪杯文化」、「喝酒沒節制」、「社會競爭力不足」、「要這些貪杯者別再沉溺下去」這些催生該歌曲的生活觀察。

我們無從得知MATZKA在專訪過程所使用的詞彙究竟是什麼,文章的標題與內容是否真為MATZKA的原意,抑或是記者過度的詮釋及延伸,這點我們尚無法確認,但可以確定的是,這篇文章反映了主流媒體與文化對原住民的某種觀看視角,一種認定原住民是愛喝酒的、無節制的、不求上進的負向觀點。

此報導一出,很快在原住民社群之間引起討論與轉載,其中討論最多的便是主流媒體、主流文化乃至於原住民內部針對原住民的各種「標籤化」,而這樣的現象其實正隱含了某種刻板印象與壓迫歧視的具現。

在這裡我並不想談原住民的酗酒問題,因為我認為「原住民酗酒問題」根本不存在,倘若這是一個必須被處理的議題,那應該同時要處理「漢人的酗酒問題」、「客家人的酗酒問題」、「福佬人的酗酒問題」等議題,因為任何族群身分的個人都可能有酒癮問題,為何獨獨標示出原住民?事實上這種針對特定族群身分的標舉本身就是一種歧視。在此我想揭露的,是從流行音樂文化這個視窗所展示的原住民樣態。

MATZKA口中的「酗酒的原住民」是他對部落生活的觀察,這種觀察也許體現了少數個體的現實,而相較於指責個人表象的酗酒行為,更重要的是去理解並批判造成酗酒行為的結構性因素,但無論如何酗酒問題都不該輕易與族群整體綑綁在一起。「酒」在原住民族文化中確實扮演重要的角色,但非單純的飲食需求,更不是主流社會所想像的毒,諸多關於族群的文化與記憶/技藝是隨著酒而醞釀傳承的,酒更是祭儀過程中人與神靈之間的引路媒介,一般大眾很少有機會看見原住民飲酒文化的多元意義,徒留歷經反覆被殖民、被剝奪、被壓迫所導致的當代個人酗酒行為,綜藝節目乃至流行歌曲中反覆被提及的「原住民的酒之毒」回應了主流社會對原住民的其中一種想像。

另一種常見於流行音樂與文化中對原住民的想像是「野」,最近一個令我印象深刻的例子是來自屏東排灣族的「BOXING樂團」。這是由同樣具有原住民身分之歌手張惠妹所發掘的樂團,該團成員均嫻熟排灣族語,多年來堅持以自己最直覺反應的語言作為音樂創作基底,搭配輕快的拉丁曲風與饒舌,形成台灣主流音樂首見且別具特色的排灣拉釘饒舌曲風。該樂團與張惠妹所成立之經紀公司簽約後,在2014年底由其所屬的音樂品牌「野聲音」發行首張專輯,並創下同時發行中文及母語兩張專輯的創舉。

耐人尋味的是,這個雙語發行的企畫是以「BOXING(中文)+野生BOXING(母語)」的包裝進行的[2]。我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用「野生」這個概念來包裝母語專輯,而不能用「原生」或「原初」這類較中性的詞彙,但野生以及其所對立的各種概念輕易的便能勾起各種隱含的原住民刻板印象指涉。如果母語專輯對應的概念是野生,那麼被主流商業唱片公司所重塑且必須唱中文的Boxing大概就是「馴化BOXING」了,問題是有多少人敢直白的指出馴化與野生之間的文化霸權議題?

說到底,我們終究很難在主流社會當中看清楚原住民真正的樣子,因為在主流社會當中,原住民經常是被拆解、選擇性的形象再現,卻沒有機會讓更多人看見原住民族文化的內涵與生活全貌,但別忘了,原住民是生活在既有文化當中的人,而不是一種可以任意使用的元素。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