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台灣的慢船】柯文哲的諾亞方舟會沈沒嗎？

英文俗諺有云：「記住，建造諾亞方舟的是業餘素人，打造鐵達尼號的，是專家。」

意思很簡單，聖經中記載，由一般人建造的諾亞方舟，度過了大洪水解救眾生，而由專業工程師與造船廠設計打造的鐵達尼號，最後卻沈沒在冰洋之中。鐵達尼號的失事，是專業的漫不經心、傲慢和盲點種種因素加成的結果，素人或許缺乏專業，卻靠著意志和執著帶領生命找到出口。

業餘政治家柯文哲就任台北市長，一方面失言不斷，道歉也不斷，一方面還是把市長室當急診室，出招比賭場荷官發牌還快，該招惹的、不該招惹的，全惹了，言行舉止都備受職業政治人物質疑，奇怪的是無論柯走到那邊都是爆滿人潮，搞得傳統政治人物十分吃味。

不妨先岔個題，看看教宗方濟各。這名阿根廷籍的教宗近日亞洲行時評論「查理週刊」恐怖攻擊事件時說，如果有人侮辱他的母親，可能會吃上他一拳。他又是推崇言論自由，又是主張言論自由有其界線，不該貶損他人信仰，還以「回擊侮辱母親的人」指射法國恐攻事件的言論，遭到部份人士批評。

再檢視方濟各上任迄今激起的火花，包括去年說「我有何資格評判（同志天主教傳道者）？」，天主教會一度要對同志婚姻重新檢討立場，以及許多評論與變革計畫，方濟各幾乎已經可以說是最為寬容開放的教宗之一，簡直就是梵蒂岡的柯P。

回到台灣，儘管各界對方濟各和新科台北市長柯文哲有褒有貶，他們身上隱約有著相同的特質：都帶著一點童心和天真的，試圖將常識（common sense）重新帶回政治和宗教領域，讓這兩種原本就因人而生、卻已逐漸脫離人群的範疇，重新和人們作結合。

政治和政府體系──或許還應該加上法律和經濟──的發展，由於長久以來逐漸（可能也必須）向菁英化傾斜，分工日漸精細，政治人物和官員的話語，無論是有意或無意，早已超乎常民能夠理解的範圍，某些人甚至是有意的操弄話術，好讓一般人搞不懂政治和事件的內涵，於是乎他們能夠為所欲為而不被檢驗。在台灣，媒體的自我墮落與懶惰，使政治和人民之間的距離更是雪上加霜。

其他人走的另一個極端則是，試圖用一句話和二分法、非A即B的方式，去過度簡化問題，同時將原本可以就事論事的事件，化為政黨之間的鬥爭和動員。

正如同柯文哲經常掛在嘴上的，他無法了解，為什麼很簡單就可以了解的錯誤，要持續下去；而市井小民都知道的正確，卻無法被執行。而愛因斯坦也說：「如果你不能以一般人聽得懂的語言說明一件事，這表示你沒有真懂。」在這方面來說，台灣的政治人物和媒體恐怕是完全不及格。

因此，柯文哲和方濟各所作的，與其形容為改革或挑戰傳統，倒不如說他們只是要將政治和宗教拉回它們原本的道路之上，如此而已。用更易懂的例子來說，他們在各自的領域上從事著「科普」、「通俗文學」這樣的事。柯P和方濟各的受歡迎，不正因為他們觸動了支持者和信仰者的心弦？

善意的出發點，並不保證正義而妥切的手段，也不必然保證正面的結果。對於柯文哲，我和許多人一樣，是既帶著敬佩、祝福，又夾雜著不少憂慮和疑問。畢竟，上一個在首都引爆全面戰爭，整公務員、搞八大行業、惹財團、走中間路線的陳水扁，台北市民到頭來還是只給了他四年而已；因為他們更期待著馬英九的鐵達尼號。此外，當現在到處點火卻大受歡迎的柯文哲和其他政治人物一樣，過了保鮮期，當選民對他已失去好奇之後，「白目的力量」不是沒有可能在一夜之間循副總統模式，變成「白市長」的。

過往的鐵達尼號都已沈沒，柯文哲以一己之力打造的諾亞方舟，說不定也撐不到洪水退的那一天，說不定很快就沒有人願意當他的消波塊，說不定這場「怪醫實驗」會以實驗室爆炸收場。但我還願意肯定他的初心，只因為我們都希望這個世界能夠簡單一點，也知道很多事不該那麼複雜。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許多檯面上的政治人物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