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店十四張:老居民眼淚、生物悲鳴和朱立倫的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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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新店區中山里的十四張聚落,其自從在民國101年捷運環狀線動工後,利記公厝、劉氏宗祠、店仔街、斯馨祠、厚記、悠記古厝以及萬善堂等古老地景便陸續的被拆除,並將其中幾間古厝給移至文史公園。而隨著捷運環狀線工程在進行至一定的進度之後,許多被財團(某建設、某手機等集團)給購買去的土地,也已陸續的展開動工。目前,除了捷運機場用地與和平社區之外,其餘的聚落土地都將分為第一、第二以及第三期給加以開發。第一期的開發時間,約是在2014年十月底展開;第二期與第三期則約是在兩年以後展開。

新店十四張聚落至2011年的抗爭行動過後,便趨於寂靜,且開發工程也在持續的進行,然而,位在第一期開發工程區當中的多位居民,並非是就贊同市府的操作方式,相反的,他們反而是對此感到相當的不滿、不捨與悲傷。當在2010年之後,隨著十四張的農業保留區的限制被解除之後,也使得十四張鄉村正式的敲醒了喪鐘。

當農業保留區之限制解除後,捷運的機場進駐了、新店區行政大樓與各式高樓也紛紛得以跨進這道被隔離在都市之外的邊陲之地,且也讓怪手得以進來摧毀一棟棟上百年的老古厝,並驅逐許多以此為家,與在此安身立命的老居民。事實上,儘管早在2010年底,即第一批因捷運機場興建而被迫遷的溪邊寮與店仔街的居民時,這些位在區段徵收第一期開發工程內的老居民早已得知自己總有一天一定要跟自己的老家說再見,但早已在此紮下深根的老居民,實在是很難以割捨這塊他們已居住許久的地方。

換言之,隨著市府將他們視為是可隨意移動的物體時,他們的內心不僅是感到不適,且也相當的不受尊重。不論是一間古厝還是一座廟,若要訴說其故事,必須將其形體與位置加以扣緊,其的存在才會具有意義,而若將之給拆遷,則會讓其的存在意義也會跟著消逝。而正是對於位置的執著,才會讓這些老居民深感不滿而抵抗到底。

這批居住在第一期開發工程區內的老居民,是以已在此世居百年的大家族,如:劉、林、陳、吳等家族為主。在他們之中,除了劉氏祭祀公會曾率領其家族成員抗爭之外,其餘的大家族成員多沒有與在捷運機場範圍內的溪邊寮和店仔街等居民出來抗爭過。在這之中,大多數的老居民都並非全都是贊同市府的徵收政策,而是對於市府強制掠奪他們的家園都感到相當的不能接受。在此,他們大多都是採取敢怒不敢言的態度,如:將自己喻為苗栗大埔案的受害者、強拆他人民宅的鴨霸政府等,有的居民甚至是曾在自家掛起痛批市府惡劣行徑的抗議布條。且更令他們感到惋惜的一點是,十四張所具有的獨特地位,即都市鄉村與生態綠地。

過去,在1980年代,當新店都市計畫開展時,十四張因某些因素而被劃為農業保留區,而奠定了其在新店大坪林的獨特性。在由筆者所訪談到的幾位當地居民當中,他們都曾一致表示並肯定十四張聚落所具有的無形特質,如身在都市中的鄉村,其與都市的距離僅只有幾步之差、在夏天炎熱的都市當中,十四張的農業綠地本是有降溫的作用,以及至今在內部有時依然都可以看見螢火蟲或是蛇等環境指標生物,在對十四張的環境感知面上的肯定。

對他們來說,住在身為鄉村環境的十四張,不僅可使自己享受到鄰近都市內的各項生活機能,且也時時都能夠與大自然共舞,換言之,時常遊走在都市與鄉村之間,這乃是他們每天都會有的生活經驗。對他們來說,十四張聚落有著相當難以取代的地位,因為至今在全台灣各地,都很難再找到像十四張聚落一樣,這處緊鄰在都市旁邊的鄉村聚落。且在隨著全球暖化日益加深的年代,每當到了夏天時,都市可說是一年比一年還要熱,但沒有高樓大廈的十四張,卻能夠幫助新店都市降溫,且讓不論是在地居民或外來的運動居民,都得以享有一片能令自己身心放鬆的優良環境。

此外,隨著近幾十年食安問題不斷的爆發,也讓這些原本就在自家門前種菜的當地居民更加引以為傲,以及讓許多無法在都市內找到工作的中年人都能以農業來加以餬口。而更重要的一點是,這些已紮根在自家許久的居民,他們都相當痛恨自家的土地與家屋被市府視為是可用金錢計算與隨意移除之物。

不論是新北市政府的官員、部分市議員還是建商,當他們看見十四張這塊還未被開發的土地時,全都是以「可惜」兩字來加以形容。然而,這樣的說法卻無法讓部分居民接受。因為在十四張內的這些佈滿雜草與樹木的蠻荒之地,事實上正是讓他們與自然萬物為舞,且享受到新鮮空氣的重要元素,與將之視為保護他們身心的家。更加重要的一點是,他們並非是完全阻擋開發,他們本是贊成適度的開發,因此,他們之所以會對市府表達憤恨的原因,乃是因市府強制驅離他們,並只為財團著想的做法,本是令他們感到相當的不尊重。

至今,儘管新北市長朱立倫承諾會在此處興建一定比例的社會住宅以符合居住正義,但除了這些供社會住宅所使用的土地之外,其餘(扣除歷史公園、行政中心、馬路、學校、廣場等的用地)的部分,全都將是興建一般人無法輕易買得起的高價房屋。而這些被驅離的當地居民,若是地主級的,也許能夠在新店的都市內,或其他地區再買到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但面對許多無土地所有權的弱勢居民,他們僅只能領到微薄的補償金,而被迫棲身在其他區域內過著租房子的生活,且由於當今大台北地區的房價過高,進而也影響到出租房子的房租價格,這對他們來說,都將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台灣至日據時代之後,所發展出的一套理性、溫和,且優雅的都市計畫,將全台灣地區之居民所深具地方感的古老地景都將之視為可隨意被計算與移除之物的做法,在至今,已更加演變成是官商勾結,以及欺負一般或弱勢居民的掠奪計畫。這因而致使像十四張徵收模式一致的華光社區案、文林院都更案、苗栗大埔案,以及南鐵徵收案等事件不斷上演。在筆者前去紀錄的這兩個月內,當怪手推倒這些居民居住已久的老家屋時,他們除了不捨之外,就是流淚哭泣,因為離開這座承載他們情感與生活記憶家園,本就如脫掉保護著他們身心安全的無形保護衣一般,還要令自己難受。也許,有的地主居民,在之後市府發還開發土地的政策下,還可以再回來,但部分的人,他們寧願保存家園的舊有樣貌,也不願配合市府開發與搬家。

至今,在隨著九合一選舉落幕與國民黨大敗之後,新北市長朱立倫被國民黨內的多位立委與多家新聞媒體視為黨內的另一顆太陽且有治理能力的領導者,而朱市長過去也曾講出蔣經國在推行十大建設時,所說出的這句展現其改革魄力的名言:「今天不做,明天就會後悔」。也許,朱市長在展現治理方面,是深具魄力,但他似乎缺乏蔣經國對老百姓愛屋及烏的胸懷,換言之,他本是選擇與財團站在一起而忽視多數一般民眾,甚至是弱勢居民的感受。

他所欲推動改造十四張的五星計畫,乃是僅限於中上階級而驅逐中下階級的都市空間。而當他的市府官員在處理十四張溪邊寮迫遷居民的居住問題時,依舊仍只是丟出微薄補償金,以及提出無合理安置計畫的粗糙解決方法。這本是促使十四張多數弱勢居民至今難以平服的關鍵所在,因為被迫失去自己的家與領取永遠無法在高房價的大台北地區買上一棟屬於自己房子的補償金,本是讓他們痛苦不堪。且以錢來換他們家園之舉,這對他們來說,可說是一種羞辱。

此外,將多位在此住上一輩子的七老八十之老居民給迫遷,這將也讓他們多數人在搬遷至新環境後,快速凋零。當這些已習慣在十四張鄉村之生活步調與環境景物的老居民被迫搬遷至公寓或是其他環境時,都讓他們因身心不習慣,而轉為消沉抑鬱,以致身體健康逐漸惡化而去世(如被從店仔街迫遷的老人)。且這些原本在十四張以種菜為樂或維生的居民,也因失去土地,而面臨失業與在食物上受人控制等問題。事實上,不論是在殘害他人生命、助長高齡失業,甚或是被迫吃到不安全的食物等社會問題,市府的強制迫遷手段,無疑都成了是上述問題的幫兇。

隨著新北市府與建商聯手炒作土地、毀掉鄉村並加以都市化,而致使新店的平原區將會慢慢成為富人階級的居住區。中下階級、想要體驗鄉村風光或是欲從事農業的人們,其最終將會漸漸被迫移居新店的山內或是外縣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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