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想想】我們不只是查理:言論如何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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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查理週報」 位於巴黎的編輯部在7日遭到恐怖攻擊,造成12人死亡。隨後,哀悼、呼籲和平的活動及輿論四起,在這呼喊「我是查理」的人群裡,有不少人稱這是西方言論自由價值與恐怖分子的對抗。然而,所謂「言論自由」應是我們面對政府時伸張的權利,此處的使用並不完全正確,這裡毋寧說是兩種言論的對抗。

所以,這個論述是有問題的。伸張言論自由跟反對暴力或許有重疊,但不是同一件事。把「言論自由」拿來當自己的旗幟標語,可以說是把超然的權威價值拉到自己的陣營,暗示對方反那個超然、絕對的言論自由價值,是野蠻、不文明的。

就殺人這件事來看,似乎沒錯,對方因為不滿某言論而殺人,是反言論自由。但是要談廣義的言論自由,不說恐怖分子,就是一般的穆斯林,他們有平等的話語權可以回應這些嘲弄伊斯蘭教的言論嗎?言論自由的定義這麼簡單明白,但現實中的權力、機會不平等卻是隱形的,每個人依身分位置被分予不同程度的話語權,同樣在言論自由的框架下,有人可以登高一呼、有人只能和街坊鄰居閒聊,影響力大大不同。恐怖分子殺人、投汽油彈固然是過激的抗議手法,該被譴責,但現在高舉言論自由旗幟的人也許沒有想過,這件事的遠因可能正好就是言論自由這個大詞彙本身的不足所致。

我想起前年夏天在美國愛達荷州作客的經驗,那是一個走在路上幾乎不會遇到有色人種的州,就連原住民也大多待在保留區內,以白人為主要人口組成的地區,政治觀念相當保守。當時我剛從西雅圖一位左派思想的沙發主那裡離開,帶了一本她送我的雜誌,飛機上我閱讀了其中有關穆斯林美國青少年的文章,下了飛機沒有多想,就跟這對富裕白人夫婦提起這個話題,不料卻遭遇挫折。他們反對穆斯林移民的理由之一是:「如果要我相信他們是可信任的、安全的好人,那我不懂為什麼發生恐怖攻擊的時候他們默不吭聲,申明自己的反對恐怖攻擊?」當下我一時不知道怎麼應對。

現在,我試想:一個普通、愛好和平的穆斯林移民應會對美國在中東的惡行感到憤怒,但這些惡行卻被西方主流媒體刷淡,甚至冠以正義之名,然而此時她再憤怒,礙於人身安全,最好是不要吭聲。反過來,若同樣的暴力行動是由穆斯林對向西方人,她卻須為了人身安全站出來聲明反對恐怖攻擊。回過去揣測那對美國白人夫婦,他們要不是對自己和穆斯林採取了雙重標準,要不,很糟糕的,他們根本就相信美軍在中東地區是在實現正義。

回到這次事件,有種論述主張Satire作為一個源遠流長的政治諷刺文類,自由、獨立、批判的傳統是法國重要的價值,不容許妨礙。也有論者指出查理週刊誰都諷刺,教宗、總理,並沒有針對穆罕默德;或說它諷刺的部分只有激進極端的穆斯林,它甚至還曾諷刺過恐伊斯蘭情結(Islamophobia),所以這個報刊本身的立場並沒有反伊斯蘭教或穆斯林整體。

然而,回顧查理週刊的爭議漫畫,部分如裸體的穆罕默德形象確實有太過火之處;此外,聲明報刊立場並無針對穆斯林似乎並不足夠,因為算不算歧視應由感到被冒犯者的感受來論定,難道感到被冒犯的人還要回去找這個週刊有無其他平衡報導嗎?就羅蘭巴特的作者之死的概念來說,在這個漫畫完成之時,它就已經脫離作者了,諷刺漫畫作為一個文本,是在讀者閱讀的過程中產生意義的,因此重點是這個漫畫如何在讀者那裡產生效果,而不是漫畫家本身持什麼立場。

總結來說,政治諷刺在歐洲自己的歷史脈絡下有它的價值和傳統,但這次卻在遇上穆斯林議題時遭遇反彈。對此我們可以考慮以下問題:政治諷刺的對象有沒有平等的話語權來回應諷刺?又Satire這種諷刺文類在法國自己的社會脈絡中是有輿論溝通效果的,但擴及到異文化議題是否仍然適用,仍然有效?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