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想想】日本大選啟示:安倍路線確立,民主危機潛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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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安倍首相一手開啟的突襲式解散國會全面選舉,結果一如選前各方所預期的,投票率再度破記錄降到史上最低的52.32%,由自民黨、公明黨連合政權奪下超過三分之二席次的「絕對多數」、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這場選舉勝敗的關鍵仍然在於,安倍政權挾著強大執政資源與媒體優勢徹底主導議題設定,在野黨一再主打「制衡安倍」的政見,卻提不出已被設定為主要政治議程的外交安全保障面──如何面對中國崛起,以及經濟面──如何取代「安倍經濟學」路線以擺脫低迷持續發展的政策,因此讓人民難以相信擁有領導國家的執政能力(在選前民調中,針對何以支持安倍政權續任,將近六成的選民係因為「自民黨相對於其他政黨更有執政能力」而非「支持安倍首相的政策」),終究導致對政治意興闌珊的日本國民,對安倍政權繼續投下信任性的一票。

如同筆者在選前指出,這場選舉的表面爭點,是安倍首相將「安倍經濟學」交由國民進行信任投票,而本次選舉的開啟與結果所造成的影響,都指向這其實是一場決定日本是否將(特別是在安全保障面上)積極「抗衡」中國的選戰。日本國民由於恐懼感與安全感的雙重召喚,促使安倍政權將進一步解除和平憲法的束縛,而積極發展與中國的軍事和經濟抗衡。

走在東亞局勢面臨關鍵的時刻,先有習近平體制將中國帶往一個經濟、軍事都走向積極擴張的霸權,並且對日本採取敵視的對決態勢,而日本則在2009到2012年間民主黨政權路線的迷走與失敗,311震災至今福島核災危機無解、經濟長年風雨飄搖下,背負著中國的霸權崛起與威脅的危機感,彷彿再度感受幕末「黑船來航」的日本輿論,因而反映出對具體果決指引前進路線的「強人政治」的召喚。這樣的內外氛圍,使得保守卻果斷、對中國態度極為強硬、更善於詮釋「國族主義修辭」的安倍首相,自然以強人領袖之姿穩坐「指導者」之壇。

自民黨繼續取得絕對多數壓倒性執政後,勢必將進行一系列實質解除憲法第九條針對戰爭行為進行嚴格限制的管制解除修法,而在獲得超過三分之二席次的絕對多數情況下,安倍首相也表態不排除在未來任期內提出憲法修正案的可能性。因此,可以確定在未來的東亞局勢上,自衛隊將會負擔起美日軍事聯盟在西太平洋地區更積極的戰略部署行動,日中兩國的軍事對決態勢儼然形成。在今後日中兩國關係將繼續如走鋼索般形成劍拔弩張的態勢下,日中兩國必須開始思考如何避免可能性持續增高的軍事衝突發生。

然而,日本式的憲政民主走到今日,事實上已經偏離了民主主義的精神,舊左翼政治勢力衰弱狀態持續而新公民社會又遲遲不見覺醒,人民普遍放棄關心政治,又特別以年輕世代最為嚴重,因此短期內很難預見有能力阻擋安倍的政治勢力出現。保守政權內部對少數群體、媒體與言論自由的打壓、核能發電的復活、以及強化國家權力的政策與法律的通過都將強勢延續。

而從這場日本選戰可以帶給今日的台灣諸多影響與啟示,本文簡單提出四點:

(1)台灣憲政改革呼聲再起,將雙首長制修改成內閣制的呼聲成為主流。然而,對照日本議會內閣制的民主走至今日,卻已經反映出了議會內閣制的民主危機。

自民黨的支持層從90年代起事實上一路持續急降,但在內閣制加上單一選區的制度設計下,支持自民黨的公民人數雖然僅剩下全體公民的二成,卻可以形成壓倒性執政的結果。即便在比較政治上,日本與台灣之間存在政經、文化因素乃至選舉制度設計上的差異,很難在諸多前提不同下縱然進行比較,但今後憲改議題上對「內閣制」的檢討中,確有必要認真檢討日本民主的教訓。

(2)「選舉制度」事實上才是第三勢力是否有可能建立政治版圖的關鍵,第三勢力的生存與否並不在於進步理念,也不在於公民社會的強度,而是單一選舉制度的本身即確立了在這個遊戲規則之下,僅容許執政黨和一個最大的反對黨生存。安倍首相有意識的利用單一選區制度不利於在野黨處於多頭競爭的狀態而開啟這次突襲性大選,即便在野黨意識到危機而展開緊急提名整合(但日本共產黨拒絕加入在野整合),卻仍無法有效的阻擋自民黨大獲全勝的結果,這個結果給台灣正在起步中第三勢力的啟示或許是:推動選舉制度的憲政改革,可能應是置於直接布局政治版塊之前的優先政治議程。

(3)最後,即使最大在野黨民主黨主打「必須創造制衡安倍的反對勢力」的選戰訴求,看似得以吸引焦慮安倍政權走向專斷獨裁的選民,但一個無法為國家未來提出具體路線,而僅以制衡、反對執政黨路線為主要訴求的反對黨,在國民普遍充滿內外憂患意識而尋求「克利斯馬」的出現,企求具體經濟成長路線以及強勢領導的安全感時,主打反對安倍的經濟改革與安全保障政策,卻始終無法提出具體的經濟與安保政策回應國民需求的在野黨勢力,終究無法得到普遍國民的信任。

民進黨在縣市長選戰收到對於國民黨執政路線反感的漁翁之利,但在2016關乎整體國家路線走向的選戰中,民進黨是否能提出一條可行的國家經濟發展出路,如何修正兩岸關係與對全球化與自由貿易的態度,以及是否提得出可說服人民的新發展平衡路線等,都將是必須迫切檢討的政治議程。

(4)最後,安倍首相政權與路線的穩固,勢必強化日本走向與中國正面對決的態式,在國際關係的現實與利己主義的大前提下,我等並不樂見日本民主主義的進一步退卻。但向來在安全保障政策上主張對台灣友善,甚至不排斥拉台灣牽制中國的安倍政權,實際上卻增加了台灣在區域政治與經濟上,自中國設下的統戰包圍網的孤立狀態中突圍求存的操作空間。當面臨來自中國更大規模與更全面性的政治經濟併吞攻勢威脅時,台灣欲確保經濟主權完整以鞏固獨立主權與民主制度的延續,勢必考量利用大國強權的矛盾進行策略性戰略結盟。中日緊張增加是否成為台灣的機會,即有待進一步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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