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台灣的慢船】 讓蔣經國和諾曼地改變台灣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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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週前,美國總統歐巴馬針對恐怖組織ISIS的重要談話場合,因為穿著米色夏季休閒西裝,而非一般常見的深色西裝而吹皺一池春水。部份媒體、政治人物痛加撻伐,推特、臉書等社交媒體上網友則抓住機會猛酸,有些人將歐巴馬當年競選口號「Yes we can」改成「Yes we tan(棕褐色)」,有些人則將他的自傳書名「無畏的希望」(The Audacity of Hope)改為「無畏的褐灰色」(The Audacity of Taupe)。

歐巴馬此舉引發討論的原因在於,明明口中說的是ISIS這麼嚴肅的事,穿著卻彷彿正在輕鬆度假一般,不夠莊重。

2013年5月9日發生的廣大興28號事件,菲律賓政府先是對台灣亡者家屬表達「慰問與遺憾」(condolence and regret)。5月15日,總統艾奎諾三世談話中表達「個人」的「遺憾與歉意」(regret and apology),但台灣顯然無法接受。接下來,艾奎諾派出的特使裴瑞茲來台仍不鬆口,僅表達「菲律賓人民」的遺憾與歉意,硬是不以政府身份表歉意。

事件就此延燒,台灣祭出經濟制裁加護漁措施,菲方堅拒示弱,搞到兩國敵意直線上升,連在台工作的菲籍勞工都捲入風波,事態似乎一觸即發。直到8月8日,裴瑞茲再度來台,才表達「菲律賓總統與人民深切的遺憾與歉意」,事件終於告一段落。那段期間,現場採訪的外交記者最關心的就是:「是regret還是apology?」

這兩個故事透露的是,政治人物或官員確實是動見觀瞻。歐巴馬連衣服穿錯顏色都會出問題,官員的發言,一字一句,甚或是發言所代表的身份,都有可能引發國際事件。

回到台灣政壇,特別是台北市長選舉,最近柯文哲和連勝文的發言,傳達出台灣政治人物是多麼輕忽自己的發言,多麼不把自己的發言當一回事,導致難以收拾的下場。

柯文哲肯定蔣經國時代「對於政府官員操守及政商關係的嚴格規範」,同時在引發爭議後回應稱蔣經國晚年「功大於過」,他只是「follow my mind」。論者解析,柯的發言絕對是計算後的結果,目標很可能是搶攻淺藍選票,並確定綠營選票不至於因為此發言而跑掉。

隨機問答的setting,往往更能看出政治人物的真心話和個性。馬英九在正式場合發言望似人君、四平八穩,但在諸多新聞場合的種種失心、無情發言,就完全被看破手腳。同樣的,柯的臉書發言是設計過的,觸及蔣執政時期的官場和社會風氣,有其選戰策略,倒也罷了,但無法操控的事後回應,加碼指稱小蔣功大於過,更加真實反映出他內心想法,展現他是多麼的輕忽「兩蔣」這個歷史議題在台灣社會的地位。

畢竟,如果蔣經國是功大於過,那麼蔣介石為什麼不也是功大於過呢?國民黨再怎麼壞,又為何不能是功大於過呢?

沒有人反對藍綠和解,或許柯的發言到最後真的為他贏得選票支持,綠營支持者也還是含淚投票,但真正的和解並不只是「稱讚對方」這麼簡單。蔣經國這個議題也不是不能談,但勢必要非常謹慎的manage,如果柯真想談,絕不能以如此簡化的方式去談,試圖船過水無痕。聲稱自己是深綠聰明人的柯文哲,恐怕不能不了解這一點。

至於連勝文,不知道他是否曾經注意過,從選戰起跑之初的「大連艦隊」,到日前形容北市選戰如同退此一步、即無死所的史達林格勒攻防戰,再到登記參選當天,以「諾曼地登陸」形容反攻時刻,他非常喜歡以戰爭來作政治比對。

政治,尤其是選舉,確實宛如戰爭。連勝文自己愛看戰爭片,是一回事(喜愛戰爭片的人大有人在),但他的戰爭比對,卻經常有著邏輯和角色上的謬誤,同時欠缺政治意涵上的思慮。史達林格勒攻防戰的比喻,究竟誰是德軍,誰是俄軍?諾曼地登陸的反攻,是要反攻柯文哲還是反攻郝龍斌?最重要的是,連勝文還不是唯一使用這種語法的國民黨人。郝龍斌當年贏得北市時,也曾向總長老爸報告「我們攻下山頭了」。

反諷的是,如此鍾愛戰爭語法的國民黨,在真正的戰場上卻是三腳貓,打不過日本人,也打不過共產黨,弄到最後把中國江山弄丟了,只好跑來台灣。再進一步說,「戰爭」的比喻,隱約中把良性競爭拋在一邊,暗喻勝利是唯一目的,所言所行只為勝利這樣的目標,因為戰爭就是全力求勝。

但選舉並不只是求勝這麼單純,它還牽涉到你為何參戰,你怎麼贏,勝選之後又要作些什麼。連勝文到目前為止展現在民眾眼前的,也只有他想贏,以及一些──好吧,我們也來使用戰爭比對──城鎮游擊戰,如此而已。

柯與連的談話,只是台灣政界冰山一角。幾乎是24小時不間斷的台灣新聞媒體,使得政治人物不愁沒有發言場合和表現空間(甚至可以說,他們擁有太多發言機會),導致他們看輕自己的發言,即使犯錯,也認為很快的就會有機會補正錯誤。現在流行的是快人快語,提供新聞可以作「梗」的素材。

台灣政治文化有很多令人憂慮之處,而這是我個人最擔心的一部份。無論是選里長、議員、立委,還是縣市長、總統,無論是大官或小官員,無論是一場演講、一個回應、一個動作眼神,或是你穿什麼衣服、用什麼語彙,請認真的把它當一回事,改變台灣政治的第一步,必須要,也只能從此開始。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