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台灣同學:香港人何以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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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認識了兩位台灣同學,跟她倆講了點香港政治。話說台灣同學聽畢教授所講的香港史,對香港民主進程之慢感到相當錯愕,於是問教授,何以香港人都不反抗,要是台灣人遭受如此對待的話,就是血流成河,台灣人也會奮戰到底。教授的答案,總得盡量客觀、學術口吻,答案流於官方,是不難預期的,因此我便嘗試為她們釋疑起來。
 
香港人的特質,好聽講,當然是和平理性,打不還手,難聽講,其實是懦弱怕事。香港跟台灣相似,有原居民,也有新移民,而懦弱怕事不是原居民的本性,和平理性也不是中國大陸的文化。
 
香港的新界人兇狠起來,不輸台灣本省人,一八九九年新界六日戰,屏山鄧氏吹雞班馬對抗英軍,有戰術有鄉勇,差的只是武器質素。其時《展拓香港界址專條》只是英國跟大清之間在約一年前約定的正經事,遠在香港新界圍村的原居民對於實際接管自然毫無概念。在原居民的眼中,英夷粗暴入村,極有可能破壞本地大族利益、風水佈局和既有制度,因此,為了保衛家園和財產,勇武起事,大戰一場,在所難免。
 
然而,他們打了幾日,就沒再打了。新界原居民偃旗息鼓,有如今日香港人不吵不鬧的縮影。由於,英國人當時不但沒有大舉剿匪,反而對這群港九以外的鄉民行懷柔政策,由得新界以「城中城」的模式運作,像提出一國兩制的鄧小平一樣放言「XX年不變」,鄉民都樂不可支。任用士紳代理管治,是常見的殖民治理手段,英國身為殖民經驗豐富的殖民宗主國,拉攏羈縻之術自然駕輕就熟。所以,新界原居民不久即接受香港政府管治,甚至立碑為證,強調「故當英軍到時,各鄉無知者,受人煽惑,起而抗拒」的歷史。
 
人是越受欺凌則越團結,越受打壓則越堅強的,所以外來者英國不擺出欺凌的姿態,不做出打壓的舉動,新界原居民態度很快就開始軟化。只要敵意消融,其後籠絡又好,收編又好,一切好辦。英國吸收了前人教訓,對待香港,不同於荷蘭或是西班牙對待台灣的態度那麼草率,促進了香港的現代化。
1898年《展拓香港界址專條》附圖。(圖片來源:維基共享資源
 
日本開始殖民台灣的年期,與英國殖民香港的年期相似,所以,兩者同樣能一洗過往帝國殖民模式的粗暴無情,改用恰當手段治理殖民地。這不單有效減輕本地人的憎恨,更令好些本地人敬愛殖民政權。
 
台灣那邊,二戰後被厲行威權統治的中華民國國民政府接收,其實跟九七年香港被推行殖民統治的中國收回極其相似。之後,兩個本來先進的地方被迫坐上歷史倒頭車,被往後猛拉,元兇國民黨和共產黨,都是跟日人與英人無法相比的低等殖民者。此之所以,台灣在日治時期取得的社經文教現代化成就,令不少老一輩台灣人懷念,撫今追昔,台灣人這點明顯是跟「港英餘孽」對「事頭婆」的緬懷是相通的。
 
二十世紀是香港的黃金時代,香港人自此便成了逛動物園的看客。現實政治的兇殘,跟嗜血食肉的老虎一樣,被動物園主人關進了鐵籠。習慣跟野獸共處的人類,會時時警惕防備野獸,但看慣了無牙老虎的人類,卻會疏於防範,不知兇險為何物——他們肯定老虎都是鐵鏈拴住的,只要唬牠一下甚至是往牠掉粒花生,牠都會夾著尾巴躲走。這就是香港人不會跟台灣人一樣不惜血流成河也要保住家園的原因。
 
台灣人從一開始就受苦,經歷過日治時期,換了蔣介石當權,又是受苦。他們面對老虎的日子很長,所以都成了武松,無懼政治。反觀香港人自脫離滿清統治之後,都沒受幾多苦。他們的兇悍,已經因為現實太過安逸,而轉移到工作和生活。OT(編註:overtime 超時工作)的時候,見客的時候,購物的時候,他們都金睛火眼,可以打死幾頭老虎,但要他們面對中共,面對更可怕更真實的黃皮膚黑頭髮殖民者,他們卻成了病貓。
 
香港人從來沒有見過催命符,是病貓,更是見餐桌上佳餚而不見屠夫殺豬隻的「君子」。每次言論自由遭到打壓,每次政治干預商業或教育,他們都只會重複做徒勞無功的事情,喊口號,集會請願,表示哀傷。他們不敢相信鐵籠已經瓦解,老虎已蟄伏在側,寧願像撒豆避邪的迷信婦孺一樣,往四周掉花生,都不會高聲呼喊「打倒共產黨」。
 
當年新界人明明是渾身是膽的,何以現在就一點前人骨氣都沒有呢?即便同是姓鄧的人,在這個年頭,都沒有一個能彰顯當日鄧氏祖先領頭抗英的精神。因為,這都是跟民族性無關,跟宗族血緣無關,這全是苟安惹的禍。
 
我可以說,從苟安的世代成長過來的那代嬰兒潮香港人的香港人身分認同是虛假的。即便不以虛假來形容,那也是脆弱如玻璃的,因為那一輩人,只有共過富貴,沒有共過患難,錦上添花,總是輕易。
從青山俯瞰屯門新市鎮及九逕山。(圖片來源:維基共享資源
 
八十年代,經濟起飛,遍地黃金,梅艷芳張國榮大紅,香港電影揚威海外,誰不想叨香港的光?但到了九七之後,港難當前,鬼卒妖獸一夜出籠的當下,誰又有肩負救港的義氣?一堆只知行使香港人權利卻不履行香港人義務的投機者,談甚麼愛國愛港?
 
香港本來是比台灣更國際化更文明的,但由於英國在政治上為香港人帶來了的是家畜的溫馴,香港人迎來了一場美麗的意外,身分認同建立來得比台灣人要遲。
 
因此,只有待最好的時代過去,最自私的前輩撤離,香港才真能還原成屬於香港人的香港。這是我想告訴兩位台灣同學的事情。香港正在等待的,是大亂而後定,正如春秋戰國大混戰才出得了秦朝,混亂與爭戰是為了理清差異,分出親疏,撥出一條正路而舖路。
 
所以,回歸香港社會現實,在面對共同的敵人的時候同仇敵愾的,在打倒中共的戰役中不做逃兵的,在香港人與大陸人之間、粵語和普通話之間、保衛本土和空談包容之間果斷站到了香港人一邊的,都是真正意義上的香港人,這群人一但成功,香港就會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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