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想想】燒毀吧!社運圈裡總是會拿出來說的秘密!

友善列印版本
年輕時在社運場合所認識的A君,曾經在酒酣耳熱之際,對我回憶他人生裡面這樣的場景:
 
「為什麼組織要介入我的感情事務。」A君抗辯著,關於他與組織裡面B小姐的問題。
 
「因為你對她做了感情上的欺騙。」委員會的成員這樣說。
 
「就算是這樣,那也依然屬於私事的範圍,跟我是否繼續留在這裡有什麼關係?」
 
「這有關你的誠實性。同時,你對於關係的處理,已經影響到組織的運作。」另一個人這樣回答他。於是,他被迫離開自己一手打造的小團體。
 
(圖:維基
 
他同時也想起來,上一次他離開另一個團體,發動鬥爭他的前輩一樣如此數落著他的罪狀:
 
「把學校社團交給你去帶領,可是最後你卻去把學妹,還把了這個又把那個。這是一個不平等位置上的權力濫用。」在種種政治上問題的清算以後,又附加了這一點。
 
本來只是大家私底下竊竊笑談的事情,卻在路線(或只是人際)鬥爭之際攤在檯面上,並且變成話柄。A君抱怨著,關於社運裡面紛紛的情慾,所有進步的話語,其實都只是某種包裝與藉口。
 
「然而這一點都不是社運裡面才會發生的事情,你也在外面工作過了,在公司、在工廠,或任何一個體制裡面,不都是時有所聞?只是包裹的話語略有不同而已。」我說,他苦笑地點點頭。
 
而我沒有說出口的指責是,其實他這些行徑當然會造成一定程度的困擾,雖然我無意做什麼道德上的評判。
 
會想起A君的這段抱怨,無非就是因為,最近跑出來的一篇媒體「深度報導」,引發了臉書上社運友人各式各樣的抨擊與迴響。大部份人認為,立場可疑的媒體似乎打算透過這樣的報導,來抹黑學運社運;而也有一些人覺得,這種報導反而更招致年輕人們,抱持著奇怪的想像跑到社運場子來。而最有趣的陰謀論是:這根本就是打算引起沒有相關香豔經驗的魯蛇組的相對剝奪感,來破壞社運內部的團結啦!(同時使我等哀憐自己青春的空白而氣衰志喪,一哭!)
 
當然,撇開動機不論,這篇文章最明顯的問題,在於極為片面地陳述了社/學運,把它丟進某種刻板印象裡面,而混淆掉社運所訴求的價值。但如果因此要蒙受嚴厲的批判,則「男朋友女朋友」之類文青味濃重的影視作品情節,把學運廉價的當作愛情戲份的布景,似乎也沒有更加高明。
 
從「男朋友女朋友」,到「燃燒吧社運圈」,不管是浪漫想像,還是負面醜化,把背後的意圖抽掉以後,看起來都是一樣的毛病,就只是片面而已。
 
換一個面來說,難道社/學運圈裡的紛紛情慾,就不應該乃至於不可以被描述了嗎?
 
性或者愛情可以是一個主題,也可以是一種視角。整體而言我們當然不希望事情反賓為主,讓愛慾掩蓋了運動的主要目標與社會效應;可是,這些愛慾的敘事本身也可以是一種切面,來描繪出運動社群裡面的人際關係、團體動力,以及權力位階等等。
 
就像是,在政治行為裡面,長久以來的爭論,是對「私領域」的保衛與尊重,究竟應該到哪裡?過去自由派的知識青年們,普遍認為「私德」與「公共參與」應該做出明確的界分,不能讓前者侵害後者。這個相當「現代」的訴求,看似固化下來了,然而它仍受不斷同時受著前現代與後現代的衝擊。尤其在90年代後半,性別運動一度在台灣也勢高氣盛,甚至成為運動主流,而它也提醒我們身體即政治,更讓我們仔細回顧愛情關係裡面的政治性。
 
於是,在社運圈子裡面,我們會看到強調謀求人類的解放之餘,也要解放自己、解放身體、解放愛慾,這樣的小宗派;我們也偶爾會看到,在團體內外的鬥爭裡面,感情關係的混亂再度成為題材,被上綱上線地批判檢討。
 
還有人批評這篇文章流於獵奇,但嚴格來講,所獵到的也並不算真的夠奇。在各種職場、校園,乃至於鄰裡間的早安土風舞社團,其實從來不乏情慾的流動與猜想,也有各種劍及履及的實踐,這篇報導並沒有揭露什麼社運圈子裡面獨有的把戲,大部份就是些趁亂把妹、劈腿交往與猴王邏輯這一類在其他場域都不算太稀奇的事情。比較稱得上駭人聽聞的也不過就是帳蓬一段,但是我想露營團體應該有更多的機會在帳篷裡面發生香豔的性愛,而我們小時候參加社會運動,大部份都只能早上起床自己一個人搭搭小帳篷。
 
就像馮光遠在蘋果日報即時新聞專欄所示範的一樣,把新聞裡面的社運圈相關字詞抽掉,換上了媒體圈,其實整篇文章根本不用更改多少,也因此根本沒有多少社運圈的特殊性存在其間。
 
人類學課本上都會提到初步蘭群島的庫拉圈,而如果做起年輕人們的世代民族誌,也總是會找到一個又一個的「褲拉圈」,一堆人在交纏的感情與性愛關係裡面無法自拔、欲生欲死的「出不來群島」裡面。這座群島,不座落在社運圈,也會在夜店圈、K歌圈跟小清新圈。既然這世界本來就如此愛慾橫流,那麼,燒毀吧,所有沉溺於情慾的人們,然而就算不縱情燒毀,剩下的人生也未必比餘燼高明。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