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巴佬異藝錄】政治覇凌VS.溫柔抵抗——張懸台獨宣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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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誰「偽裝了小清新」?

張懸「偽裝不了小清新」,文化霸凌英國陸生,中國鄕民這麼說。其實,張懸反而正好是以典型的小清新風格溫柔地抵抗了一下愛國陸生的政治霸凌。張懸發表了「台灣獨立宣言」?其實張懸是提倡了獨立精神,但那獨立精神不是別的,正是小清新標榜的人當從集體主義走向個體獨立的精神。

英國陸生批張懸違背了音樂「No politics」的精神,說「這麼敏感的話題你私下愛怎麼說怎麼說,但作為一個說話有影像力的明星,把這事兒放台面上說是不是太過了。」接著「張懸台獨」、「張懸台獨宣言」在微博暴紅,中國愛國鄉民痛批「天了嚕! 張懸搞台獨?嚇die!! 偽裝不了小清新」。「明知自己在擁有巨大話語權的時候,矛頭又直指對方」進行文化霸凌。

源於獨立流行的傳統,雖然強調獨立,脫俗,標榜非主流以對抗主流的小清新,但總是被批評「長不大」,「力度不夠」,「很多對社會的關注只是浮在表面,遠遠談不上深刻」卻是常有的事。嘻笑怒罵成痞的陳昇最近忍不住唱了一首〈我的小清新〉,這樣狠狠地把小清新妹妹們修理了一大頓:

你不要拋棄我

我的小清新/我會努力改過

小清新可能是一種精神病藥膏/一定要裝無知不然就貼不牢

小清新可能是一種不長大的藥膏/一定要裝可愛心虛了就貼不牢

我的精神科醫師終於給我貼了藥膏/貼在眼睛耳朵手心和鼻孔裡

確實,「現世安穩,歲月靜好」是小清新愛做的夢;但是並不礙到她們關懷在現實政治脈絡下的社會不義。不像搖滾憤青呼天搶地,並不表示她們妥協——她們進行了抗爭,是柔性抗爭。玫瑰夢+柔性抗爭,是小清新的完整面貌。有位中國鄉民「困在家中」 po了文,這樣說小清新天後陳綺貞:「陳老師是永遠唱《寶貝》的張懸,可寶貝並不是我喜歡張懸的原因。」說的正是這一個完整面貌。

不管是(北京歌手)邵夷貝或張懸,肯定很難想像少了社會關懷,社會批判,少了諷刺富二代、官商勾結,反旺中、美麗灣、樂生、不忘六四⋯⋯等等議題,邵、張兩人的風格會長得什麼樣子。

因此,因為對待體制不義只學學早期的羅大佑那樣校園風的關懷和牢騷,不掏心瀝肝地呼天搶地一番,或對決到像盤古樂團高唱革命然後被放逐北歐一樣,便說小清新是一種精神病藥膏,裝無知,不長大,裝可愛,陳昇的嘲諷未免太嚴厲;同樣的,要邵夷貝或張懸No politics,又說自己是她們的粉絲也未免很奇異。

張懸的諸般言行,如,不忘六四,No politics嗎?聲援烏坎No politics嗎?反旺中No politics嗎?她的城市專輯No politics嗎?還有,換個角色,中國人舉五星旗No politics嗎?為什麼身披青天白日旗才politics?

中國鄉民說politics邊可以,只是「要表達自己的愛國無可厚非,但請你關起門來,公共場合表達自己的愛國,已經是對別人的不尊重」。是嗎?中國五星旗只偷偷掛在中國嗎,掛到了外國不尊重了誰嗎?為什麼國際上只有青天白日旗被戒嚴,只可以私下,不可以公開?這不是只選台灣來政治覇凌是什麼?

這一個霸凌行為已經行之太有年了,以致於已經「主流到成為俗套了」,但是對主流俗套予以柔性抗議不才正是以獨立,脫俗精神起家的小清新的經典。

在英國現場的情境下張懸迅速回應「 It』s not  politics, it』s just a flag.」不少中國鄕民也挺她這句話,台灣還有人替她說「這不是政治,這是我們的鄉愁」,但最後張懸到底回到她的本色,正面地說不應該「迴避政治」,她說:

我們(不是發言者,而是我們都會有的)的許多觀念,   

有時候並不是我們自己的,   

而是我們各自被教育或聽來的,   

所以我們有時才會迴避政治, 

或是避免討論任何有不同立場的話題以為是尊重。

她這樣講時,表達這樣的基本立場:

我們不迴避政治時,我們才不會成為被政治權力支配的客體,政治也才會回到他該有而客體地位,這時,在我們的生活中,我們的藝術中,政治才會被恰如其分地放在他自己應該有的地方,不致於越位成為人或藝術的君主;相反的如果我們迴避政治,政治便會自以為他有權無所不在——而這時政治才反而真正是「掛了帥」。

當政治回到他的客體位置時,那麼,在異鄉做為主體的人,可以很自然地舉 national flag 説「這不是政治,這是我們的鄉愁」,說「it's just flag presenting where these students and i are from, and it's not politics.」;也可以很自然地,低政治性地宣揚「I』m proud to introduce my country」;還可以很高政治性地舉國旗在示威抗議的遊行隊伍中。相反的,到世界各地去戒嚴,去覇凌青天白日,那時,無論是人,藝術都成了權力政治的奴婢。

做為政治的主體藝術家,他有隨需要替政治安排在生活中和藝術中的角色、位置的自由,於是我們看到的是:張懸對社運的政治性支持是直接的明白的,但是她歌詞的政治性反而是隱晦的,還遠不如邵夷貝直白。她讓殘酷的現實進入她的內在,和她玫瑰色的夢糾結爭持,然後混成了難以言說的深沈的華麗。

以這深沈和華麗作依託並清醒地自覺人的「存在並不只是一個工具 」,她被嗆「No politics tonight」時,縱使不免開始於嗔怪,卻能迅速以澄澈的理性觀照事件的後續發展,持續她溫柔抵抗和玫瑰色的追求。

作者